九年-

【长顾】待从头(上)

三勿里:

*时间线接正文结尾,江南一役后


顾昀迷蒙间听见雨打伞面的声音。他耳朵不好,再大的雨落进耳朵里也只是时远时近的细微动静,听多了几乎叫人头晕。
坐久了马车全身都是麻的,他试探着动弹手脚,牵扯到伤处,疼得一缩:“……到哪儿了?”


长庚连忙按住他,拢了拢顾昀身上的大氅,脚下犹自走得稳稳当当。已经半夜了,他不想搅扰顾昀残存的睡意,声音压得极是低缓:“没事,到家了,你睡你的。”


霍郸举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,看见自家侯爷这副病骨支离的样子,心疼得手直哆嗦:“年前还好好的,怎么回来就伤成了这样……陛下,您去换身衣服吧,这儿有我们服侍呢。”


长庚到京郊时就让侍卫快马加鞭知会了侯府,顾昀房里点着火盆,被褥枕头一概早已烘暖了。他一把伞牢牢遮在顾昀身上,几步路的功夫便被雨水打了一头一脸,走动间顺着前襟不停往下滴。猛一下乍寒乍暖,饶是长庚身体好,刚进房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。


手腾不出空来,他不在意地垂脸在肩头布料上胡乱蹭了蹭,拒绝道:“不用,我来。你们去备一辆马,我等下去一趟军机处,可能要明天早上才回来。让王伯嘱咐厨娘一声,最近的饭菜里多加些补血的东西,等到早上差人请陈姑娘来给他诊一诊脉。我走后让外间的下人警醒些,屋里要暖和,但也不能烧太久的炭,重伤的人空气不够容易胸闷,到时候又引得他头疼。
“其他人没事的就去休息吧,大晚上的站久了也容易受凉。”


他条理分明、彬彬有礼地把一干闲人全都赶走了,转眼间屋里只剩下两个人。长庚小心翼翼地把顾昀从背上顺下来,先去火盆上仔仔细细烘暖了手,这才动手把榻上人的鞋袜和外衫除了、把人抱进被子里。


顾昀精神不济,折腾一遭的功夫已然又睡沉了,嘴唇和脸颊都像新雪一样毫无血色,两颗朱砂痣淡得几乎看不见,墨黑长发散在枕上,愈发像个冰雪砌起的雕像。长庚眼一眨不敢眨地盯着他,心脏狂跳起来,忍不住伸手探他的鼻息。


他在江北大营大悲大喜了一遭,原本已压制住三分的乌尔骨沸反盈天,放了小半碗血才勉强压制住噬人的疯劲,那股跗骨之蛆般的控制欲却又起来了,一路上鞍前马后,有关顾昀的事一星半点都不肯假手于人。回程里长庚就总疑神疑鬼,生怕自己一不注意,吊着顾昀的那股生机就此断了,控制不住地常常去听对方心跳。


他只觉自己一缕命魂也牵在那迟缓微弱的心音上,如逆风之烛、无根之萍,稍遇些风雨,就会消散地干干净净。


温热鼻息像只天真的信鸽,轻轻挨蹭他的指尖,传达眼前人还活着的讯息。长庚的心跳合着一下下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,仍是舍不得走也舍不得撤手,王伯在门外轻声催了几次,才给顾昀掖好被子,出了房门。他匆匆换好衣服、灌了碗姜汤,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,顶着瓢泼大雨又出了府。


还没到军机处就能看见门里一片灯火通明,一众人还在通宵达旦地赶工。长庚离京的时候活像背后炸着串二踢脚,顾昀却是个裹在钢甲里的稻草人,稍一颠簸就能表演个就地散架,用玄鹰甲赶路更是想都不用想。死活要把人带回京休养的新皇在马车里垫了六七层褥子,亲自为顾帅策马,好好的千里神骏被逼得学会了凌波微步。两三天的去路一个月的归途,等一伙人把这尊金粉都掉不得的活佛供回家,江充头发都快拔秃了。


千盼万盼、终于被皇上拯救于中年危机边缘的江大人简直喜极而泣,二话不说随军机部众人跪了一地:“臣等恭迎陛下回朝!”


长庚一出顾昀的房门就敛起了外溢的情绪,风尘洗尽、褒衣博带,还是那副万仞加身不见色变的王侯气派。他扶起为首的江充,语气从容恳切:“大家请起,我前往江北督阵的这个月里,有劳诸位了。”


长庚抛下政事大半个月,朝中并未掀起多大的浪花。他走前快刀斩乱麻地料理方钦一案,用雷霆手段将朝廷上下清理个遍,纠缠错综的关系网被连根拔起,除了像拔了毛却没来得及杀的鹌鹑的一众残党,余下的大多是雁亲王一手带出的人,故新朝伊始,已隐隐有了令行禁止的气象。
经此你死我活的一役,朝中再无簪缨世家可言。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,果然是从雕梁画栋飞向青灰瓦檐了。


长庚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手里的奏折,吩咐道:“江南大局已定,沈易和姚镇在收拾残局,讨要钱粮火药的折子不必上报,要多少给多少,让他们尽快把西洋流兵清理干净。着运河办加紧督促铁轨施工,半个月内务必把江南江北连起来,将来才有余裕安顿灾民。”


江充应下,向书桌走了几步,低声禀道:“陛下,朝中谕令推行都没什么问题,但这几天礼部的人经常找臣诉苦,登基典礼和先皇丧事如何办理,还须陛下定夺。”


其实何止是诉苦——李丰遗诏一下,三拒三请都没演完新皇就飞去了江南,登基的日期一推再推,长庚的谕令又一道都没停,雁王殿下现在坐在那儿,整个人就是大写的“名不正言不顺。”


李丰自己也是给礼部找了个大麻烦。别说本朝,历朝历代几乎没有哪个皇帝是传位给亲兄弟的,丧事规格怎么办?谁来扶灵?谁来守灵?长庚要行多少天的孝礼,新皇又没有再立太子的意思,太子是按皇子的礼节算还是皇孙的?


难为宋书一个七老八十的朽儒,一边皓首穷经、企图扒出一鳞半爪祖宗的先例来,一边三天两头来军机处询问皇上的行程,老泪纵横,愁得快上吊了。


 


长庚捏了捏眉心,轻描淡写道:“礼部的章程我不大清楚,先帝丧事就全权交给宋尚书操办。登基仪式尽快找个日子办了吧,一切从简,我本来就是个代皇帝,不必那么隆重。”


……这意思翻译过来,就是除了配合走个过场,皇上没有任何可参考意见。
江充叹了口气,决定传达皇上旨意的时候劝宋尚书想开点。
他转身想退下,长庚从背后又叫住他:“对了,寒石,你替我通知下去,明天起恢复朝会。”


江充一叠声应着,去找人挨家下令了。


 


朝纲废弛,百业待兴,长庚一晚上没睡,大事小事的从半夜忙到天亮,直接换身衣服上了朝。新皇显然也没把自己当正经的皇上看,散了朝就和百官一同出了宫,宫门外牵着缰绳准备上马。


江充坐马车经过,掀起轿帘招呼他:“陛下,不等雨小些再走吗?”


长庚一笑,濛濛细雨中愈发显得眉目温润:“我约了陈姑娘诊一诊义父的伤势,再慢怕要失约,先走一步,寒石兄慢走。”
他冲江充拱了拱手,一蹬马腹,便消失在了雨幕里。


江充:“……”


就算以前看不出什么来,长庚这火烧火燎的江南一趟来回也足够昭然若揭了。江大人想起先前他感慨“将相和”时沈易那一脸牙酸样,再望望连马车都等不及坐、背影明明白白写着“归心似箭”的皇上,只觉得曾经买的那二斤盐酥小黄鱼*全都齁进嗓子里,噎出一口荡气回肠的一言难尽。


朝会下后日头已半起了,长庚紧赶慢赶,到底慢了一步,陈轻絮已替顾昀诊了脉,提笔正在写药方。顾昀戴着琉璃镜规规矩矩倚在床头,十分正经地维持着斯文君子的皮囊,只在他推门时悄悄冲长庚眨眼一笑。


长庚被他笑得脸上一热,忙绷起面皮,三步两步走过去替人拢好被子,埋怨道:“怎么坐起来也不知道加件衣服,你现在本来就气血不足容易手脚冰凉,冻一冻精神好些么?”


顾昀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小殿下的孝敬,张开胳膊让他披上外衫,借着这个近似拥抱的姿势侧脸迅疾地偷了个香,懒洋洋戏谑道:“暖和得很,我家小棉袄都回来了,冷什么?”
他自以为是地压了压声音,武艺很好、耳聪目明的陈轻絮:“……”


五音使人耳聋,五色使人目盲,陈神医端庄地低了低头,决定变成个又聋又瞎、只会写字的摆设。


长庚到底面薄,安顿好顾昀就欲盖弥彰地转到了桌前,收好陈轻絮开出来的药方,细细问了有什么忌口、平常起居要注意什么,礼数周到地把人送出了门,谢道:“有劳陈姑娘。我已经知会过大内总管,往后姑娘若是想查阅宫中的医术孤本或缺什么药材,到太医院和藏书阁自取便是,不必客气。”


这相当于将整个太医院拱手相送,对任何一个大夫都是无价之宝。陈轻絮郑重敛衽施了一礼,道:“多谢陛下。”


长庚摆摆手:“举手之劳罢了。我虽当年随你学了几年医,在这上头也只能算走马观花,义父耳目上的旧疾,还要劳烦姑娘多多费心。”


陈轻絮道:“自然。我还在研究神女留下的种种秘术,如有什么进展,会随时告知陛下。侯爷这次不仅耳目,还伤了身体根底,平时的调养上你也要多花些心思。这种事虽急不得,却也不会让人危在旦夕,不必妄动神思。”


这是一眼就看出他的乌尔骨又复发了。长庚苦笑着点了点头:“我会尽量控制。施针的时间不变,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。”


陈轻絮应下,三言两语告了辞。千头万绪都压在长庚肩上,他一边想着要处理的朝务,一边记挂着顾昀的病要怎么调理,回房时颇有些神思不属。


脑子随着步子一起慢了好几拍,看见顾昀正凑在灯下研究一个信封的刹那长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,还在慢悠悠地想他这是从哪儿找出来的一封信——下一秒他狠狠打了个激灵,终于回了神,立刻扑过去要抢。


不好,这是他自己放在顾昀枕头底下的信!*


那天陈轻絮告知长庚乌尔骨有药可医,雁王殿下被惊喜砸昏了头,趴在顾昀的书桌上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封信,使出了毕生撒娇的本事,甜言蜜语能从江北的铁轨一路绕到江南。长庚回想起那一堆不着四六的话脸都快烧起来了,他那时候纯属高兴地忘了形,信写出来根本就没打算给顾昀看,撂在枕头下却忘了收回去。


这人是怎么扒拉出来的,狗鼻子闻见枕头底下的安神香了吗?!


 
长庚方寸大乱,握住信封就要往回抢,急急道:“子熹,撒手,这是你以前写给我的旧信,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

顾昀就算是个睁眼瞎,端详了这么久也能看到落款了,坏笑着不肯松手,长庚稍一使力他就装模作样地直抽气:“嘶,疼疼疼……哎哟压着我肋骨了……”


……演得跟真的一样!


 


长庚拿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,顾昀喊疼喊得虚虚实实,他现在一点儿都不能动弹,头上确实浸出了一层冷汗。他虚拢着顾昀的手,僵持在这个姿势,又不敢动、又不肯松手,一时有些进退维谷。


顾昀亲了他一口,哄道:“伤口疼得慌,来说两斤止疼的,好不好?”


皇上勉强维持着最后的倔强。


顾昀再接再厉:“你看,我现在好好的跟着你回家,还能坐在这儿听到你给我写的家信,你不高兴么?”


一击必中,长庚溃不成军,缴械投降。


 


他一点儿都不想回顾那封信是怎么念完的。雁王昔日在匪帮里翻江倒海的本事缩地成了寸,一封信念得磕磕绊绊、几不成句,实在说不出口的地方还要临时篡改一下,读个信委实比上朝时唇枪舌剑艰难许多。


顾昀颇享受地被灌了一耳朵蜜,下巴搁在长庚肩上,手还颇不老实地捻着人家的头发,饶有兴致地评价道:“头发还是这样软。听说头发软的人耳根子也软,唔,”他不轻不重地捻了把长庚通红的耳垂,调笑道,“可不是么。”*


皇上忍无可忍地一把摔开信,低头堵住了他的嘴。


 
三月的小雨缠缠绵绵地敲打在屋檐上,遥远的雨声似乎还含着初春柳芽的鲜润。屋里光线不甚分明,琉璃镜已被摘下,顾昀一张脸干干净净迎着光,柔和的线条显得分外缱绻。


暖呼呼的嘴唇叼住时像贝类动物温暖柔软的内里,本是泄愤性质的吻渐渐变了味道,长庚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角,揽住顾昀的背把他一点点往枕上放。


身周环绕着纵使看不清楚也觉得分外亲切的屋中家具,身下是自家蓬软暖和的床铺,鼻尖有熟悉的安神香味,怀中还抱着他在这世上最深沉难舍的一点眷恋——


忽视已久的情绪从坚硬的壳子里倏尔破开了一个口,直到此时,顾昀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,才算是真真切切落到了实处。


受伤的心肺显然还没有痊愈,他被吻得有些气喘,还有些晕乎乎的。顾昀几乎有些茫然地想:“真的结束了?我竟然就这么活下来了?”


他这一生,见弃于父、见疑于君、少有残疾,走的是孤家寡人的路,又偏偏天生保护欲过剩,就算自己还活得昏黑一片,也习惯了给人光明。安定侯命途多舛,想要的往往得不到,到最后便也不再肖想什么,只求倾其所有,什么时候再也没什么可给这江山社稷,什么时候也就撂开了手。


在其位而谋其政,纵使他最终有了一份重逾骨血的牵挂,也很难改变自己为国捐躯的结局。顾昀写那第四封信的时候,心中对长庚的深沉歉意难以言表,想着对方看到这封信时的反应,字字句句研得都是淋漓心血。


纸薄路远,句短情长。将军的心饶是铁铸的,也足够为这一封绝笔肝肠寸断了。


然而天道慈悲,他终于能余下一条命,在炮火纷飞里再用花言巧语哄一哄哭到崩溃的新皇,假装“下一封信里的私愿”的的确确就是给他一生到老,能陪着长庚将海纹纸上的图景一一落实,还天下一个海清河晏。*


——仿佛一场大梦初醒,日升月沉、杀伐星落、启明星起,而他被朗朗晨光泼了满身,前头尽是一眼能望到底的坦途。


心中一根绷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弦乍然卸了劲,顾昀浑身一松,无孔不入的疼痛登时尖锐起来。他放开仍不依不饶往自己身上黏的长庚,绵长地吐了口气,感受着真真切切的欢喜和痛楚,忽然想起来那幅画,问道:“你先前在海纹纸上给我画的那幅画儿,里头到底是棵什么树?”*


两人鼻尖相抵,离得这样近,长庚用目光细细描摹着顾昀放松的唇角,实言相告:“是棵桃树。”


顾昀一听就笑了:“陛下,你在桃花树下画的却是别人,这是什么道理?”


长庚愣了下,好半天才回味过这含蓄委婉的一口醋来,不由失笑,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:“想什么呢,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
他翻身平躺,从这个角度,正能望见墙上安定侯手书的那幅“世不可避”。年深月久,熟宣已然泛黄,唯有一笔端正行楷,仍是雨打风吹也不能损耗半分的君子风骨。


长庚微微有些出神,低声道:“子熹,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护国寺外,你问我为何不曾出家,我说此身立于天地,自当鞠躬尽瘁——那其实一多半是诳你的。”*


那时候的长庚还满怀着自知永不会被认同的绮念,浪迹江湖、四海为家,日日夜夜用尖锐的苦痛和自责磋磨自己,企图脱胎换骨的理由——


也仅仅是为了一个人罢了。


长庚叹道:“我看到你的字,想的从来不是为民入世、兼济天下。
“那时我不过想,既然你说世不可避,我就用天下给你建出一座桃源来。”


天大地大,若能容得下一个顾昀,自然也就有他的栖身之处了。


他依恋地揽紧怀中人,将在心中颠倒千百遍的想法娓娓道来:“子熹,我都想好了,兴工商、办学堂、发展军备、放权于民,这四样都是立国之本,只要一样样落实,不敢说千秋万代无忧,保大梁百年国泰民安总归没有问题。你甚至一句话也不用讲,只要你肯看着我,再七零八落的社稷我都能扶上正轨……我跟你说过的,刀山火海,死不足惜。”
顾昀张了张嘴,一刹那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
他饱读旧史,历来帝王为博心上人一笑,烽火戏诸侯的有之,高台筵舞夜夜笙歌的有之,不问国事靡费出巡的有之……
却再没见过第二个皇上,夙夜匪懈、宵衣旰食,不图权不谋利,却只是为了一个人的。


饶是见惯风月的安定侯,也再找不出比“为你建一座不避世的桃花源”更妥帖深情的情话了。


长庚仍目光殷殷地望着他。顾昀眨了眨眼,心中仿佛被柳枝轻柔卷过,有千般欢喜、万顷温情。
他忽视了自己眼底陌生得让人心慌的酸涩,低低笑骂一声:“昏君。”


注:①原文第81章: 心事重重的江充回过神来,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,忙洗耳恭听。长庚:“顺便叫他们给我炸二斤盐酥小黄鱼包好,我一会带回去,多谢!”
当着沈将军的面,长庚十分客气地打了招呼,又将小黄鱼递给顾昀:“正好刚出锅,义父上回说好吃,我就顺路买回来了。”


② 原文第120章:可是没地方分享,雁王殿下便偷偷做了一件让人颇为脸红的事,他安顿了陈姑娘,晚上遛回了侯府,窝在顾昀房中写了一封信,然后没有寄出,晾干后压在了顾昀的枕头下面。这样仍不过瘾,他便又翻出了自己暗中珍藏的所有顾昀写过的书信,躺在床上将那人各种言辞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,自娱自乐地自己拼接出一封顾昀的“回信”,将独角戏演得有滋有味。


③原文第19章: 长庚的头发散在身后,不幸落在了他手里,他便开始无意识地来回捻着长庚的头发玩,力道不重,只是轻轻地拉扯着头皮。


④原文第123章: 顾昀说着,又从帅帐中取出四封写好的信,“倘若大体不出错,给京城发第一封战报,倘若天命不眷顾,咱们真出了意外,那就发第二封,让军机处全力配合补救,别忘了附一封请罪的折子,玄铁虎符盖章,责任我一人担就是……后面两封是私信,第三封先寄给长庚,稳一稳他,等事端平静了,要是有机会,你再把第四封给他。”
沈易怒道:“你跟我交代后事吗?”


原文第127章: 他袖中揣着一截布料,不知道是手撕还是剪裁,活似狗啃,是顾昀夹在家信中给他的,乍一看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。顾昀在信中声称这是他用不着的一段腰带,亏的是一年份的思念,等将来填满了,再让他帮忙缝回去,还说他自己有一点私愿,这封信写不下了,下一封再告诉他。


原文第128章: 顾昀在远海爆出的火花中轻轻地笑了起来,他全程撑了下来,身体实在有点透支,疲惫得仿佛倒头就能睡过去,长庚却忽然俯下身,扳过他的下巴,问道:“你说有一个私愿,上一封信写不下了,下次再告诉我,是什么?”
顾昀笑了起来。
长庚不依不饶道:“到底是什么?”
顾昀拉过他,附在耳边,低声道:“给你……一生到老。”
长庚狠狠地抽了一口气,半晌才缓过来:“是你说的,大将军一言九鼎……”
顾昀接道,“战无不胜。”


这是最细思恐极的一个细节,顾昀下一封信的私愿是什么都不会是给长庚一生到老,然而皇上和读者又一次地就这样被顾帅哄过去了


⑤ 原文第107章:倘若顾昀五年前看到这些东西,指不定要以为是哪个民间话本师的异想天开,而今,尽管很多事尚未完成,但已然呼之欲出,成与不成都不再是神话。
而在这些宛如幻想的图纸下,还夹着一副画作,笔触并不精巧,看得出绘者不精此道,但意境直白,寥寥几笔,勾出了一个路边放爆竹的小孩,他身后有一棵不知长了什么的果树,大片的亮色结在枝头,不知画的是花还是果——而远处山水层层叠叠地晕染在边缘,显得又喜庆、又宁静。
那画上没写落款、也没有题诗,只标注似的挂了个题“河清海晏”。
无限江山似锦,尽在笔墨中。


⑥原文第48章: 什么?”顾昀脚步一顿,刚开始没反应过来,愣了愣,才难以置信道,“……你说出家?”
长庚难得从他脸上见到错愕,笑道:“只是想了想,没敢真去。”
 
他脸色微微一沉,问道:“为什么?”长庚彬彬有礼地跟迎面走过来的小沙弥互相行礼,不慌不忙地回道:“我少年时就看着义父房里不可避世的字长大,后来又跟师父走遍山川,一口世道艰险不过方才浅尝辄止,岂敢就此退避?此身生于世间,虽然天生资质有限,未必能像先贤那样立下千秋不世之功,好歹也不能愧对天地自己……”
……和你。
最后两个字长庚隐在了喉咙里,没说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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